四川忆昔生物科技夹金山：大熊猫从这里走向世界

用户投稿 2025年10月25日 00:44:01 5 0

夹金山：大熊猫从这里走向世界

【中国故事】

作者：赵良冶（长期关注、记录大熊猫生存状况，现居四川雅安。著有《熊猫中国：中国大熊猫纪实》《国宝传奇：大熊猫百年风云揭秘》《震不垮的熊猫家园》等）

整整150年前的那个春天，大熊猫被“发现”——基于现代科学意义上的“发现”。大熊猫走出夹金山进入人类视野，于生物界而言影响深远，意义非同一般。黑白二色就此风靡天下150年，成为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旗舰物种、全世界环境保护运动通用标志，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、世界自然基金会等均以其作为会徽，风头盖过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。夹金山作证，新中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，大熊猫保护步入法制化轨道，生态文明建设不断迈向新台阶，成效举世瞩目。

插图：郭红松

雪山之中

探寻大熊猫的足迹

充满传奇色彩的夹金山，2019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，冰雪消融，林海青翠欲滴，野花争相绽放。

作为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地带第一座大雪山，夹金山一年中多半时间白雪皑皑。踏青夹金山南麓，宝兴县境内的蜂桶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游客云集，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备受瞩目。

成都出发，驱车蜂桶寨自然保护区，抵达邓池沟。

说到大熊猫，绕不开法国博物学家阿尔芒·戴维。150年前那个春天，正是戴维在这方山水从自然科学的角度，发现被后人冠以“中国国宝、世界珍奇”的大熊猫。

从小热爱自然科学的戴维，立志行走天涯海角，考察不同国度的动植物。作为博物学家，戴维还担任法国科学院、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、英国皇家动物学会通讯员，肩负收集动植物标本重任。

当年的夹金山，属穆坪土司地盘，居住着嘉绒藏族和汉族。直至辛亥革命后，土司制度瓦解，国民政府设立宝兴县，新中国成立后隶属雅安市管辖。

穆坪属亚热带季风气候，但山高、坡陡、谷狭，从峡谷最低处的海拔几百米，可以扶摇直上，过渡到4000米以上的高原。

不同海拔，为各种植物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。置身林海，戴维眼花缭乱，珙桐、银杏、红豆、云杉等名贵树种遮天蔽日，金钱豹、白唇鹿、金丝猴、雪豹、锦鸡等珍禽异兽出没其间。

1869年3月11日，戴维入深山采集标本，傍晚方归。前面峰回路转，竹林深处有人家。

柴门洞开，李姓主人邀至堂屋奉茶。家中养猎狗，墙上挂火药枪，喜好一看便知。话题由此打开，戴维广博的见识，令主人十分佩服，取出一张兽皮求教。

兽皮搁上八仙桌，作为博物学家，戴维从未见过这种动物，也没有读到动物学专著中有这样的动物记载。他瞠目结舌，无言以对。

难倒见多识广的戴维，主人十分得意，说这动物躲藏高山密林，生性温顺胆小，常为猛兽所伤。盖因通身黑白二色，当地叫花熊；因以竹子和竹笋为食，也有竹熊的说法。

根据毛皮颜色，戴维呼其为黑白熊，表示希望得到这种野兽，在场的猎人满口答应。

这段奇遇，戴维兴奋地记入日记：我看到一张从未见过的黑白兽皮，个头相当大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，它将会成为科学界一个有趣的新种属。

4月1日，一只活生生的黑白熊，被猎人们抬到戴维面前。这只成年雌性黑白熊，毛色黑白分明，憨态可掬。

遨游山林的黑白熊，终日囿于笼中，郁郁寡欢，不久离世。戴维将骨骼制成标本，编号登记分别装箱，附上封信，一并寄往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。

信中，他详细阐明观点：这种动物体态庞大，耳短，尾甚短，体毛较短；四足掌底多毛；色泽为白色，耳、眼周、尾端和四肢褐黑，前腿的黑色呈条带经体背相连。它无疑是我所知道的最漂亮可人的动物品种，很有可能还是科学上的新种。

与其说是一封信，倒不如说是大熊猫的第一份学术报告。这份珍贵资料，包括戴维手绘的大熊猫标本草图，刊登在当年的《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之新文档》第5卷。

条件所限，无法查阅相关资料，仅凭体毛、脚底有毛及其他一些特征，戴维判断这是熊的一个新种，经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科学家鉴定后，定名为“Ailuropodamelanoleuca”，中文即“黑白熊”。

经分析研究，确认这是生物界的一个重大发现，正式定名为大熊猫或猫熊。至于定名人，博物馆方面将戴维填上。

大熊猫模式标本至今完好无损，珍藏于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。何谓模式标本？指动植物新种（新亚种、新变种）的原始记载和定名所依据的标本，通俗讲就是新发现的一种动植物的第一个标本及相关资料。

巴黎展示，模式标本引起轰动，消息迅速传遍欧美国家。西方探险队接踵而至，开始对大熊猫的巧取豪夺。

终结这一切，保护和研究大熊猫，始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。

落户首都

科研摇篮北京动物园

中国研究大熊猫，第一个作出贡献的是北京动物园。

1954年春，北京动物园在夹金山捕获3只熊猫幼崽，分别取名“平平”“兴兴”“姬姬”，用飞机运抵北京。

国内成功圈养大熊猫，北京动物园首开纪录。此前，成都动物园有过尝试，由于缺乏经验，仅仅18天便宣告失败。

为给大熊猫营造舒适环境，北京动物园建起熊猫馆，安装上冷气。一日三餐吃什么？经多年探索，主食竹子之外，搭配肉末、鱼粉、黄豆粉等，再加糖、盐、鱼肝油，还少不了牛奶、维生素。

三只幼崽，落户北京时还是小宝宝，但很快成为动物园里的明星。闲来无事诸般萌态：躺地上打滚撒娇，用爪子洗脸剔牙抠痒痒，抓一根竹子玩出多种花样，蹲石头上左顾右盼惹人笑，直立站起两手放肩上像小孩舞蹈……着急生气尤其可爱，捂住脸发出奇特的叫声，既不像猫叫又不像小孩哭。饥饿时，绕行圈舍没个完，一旦吃饱，不是抱头呼呼大睡，便是两手抓起食盆耍得热闹。

动物园看熊猫，天天人挤人。

一年以后，《人民日报》刊发一篇有关北京动物园的文章，其中有这么一段：动物园内最吸引人的是三头大熊猫。它们去年刚捕到时每头只有十五斤左右，现在已长到一百多斤了。肥胖浑圆的身上满是乳白色的绒毛，只有肩上和腿上是黑色的。小巧的圆耳朵和眼睛边的一圈黑斑，使它们的脸上显出一副滑稽相。

时隔不久，《人民日报》又刊发“平平”6张生活照，淘气的搞笑的耍赖的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《人民日报》的影响力可想而知，熊猫骤然升温，各省动物园不歇气打报告抢着要。

时光如梭，转眼8个年头，幼崽们健康成长。大了就得成双配对，研究人员牵线当红娘，全世界第一次，探索圈养大熊猫如何繁育。

为确保成功，动物园物色到两位具有专业知识的女同胞：一位黄惠兰，留学美国，新中国成立初期归来；另一位欧阳淦，武汉大学生物系毕业，年轻有为的技术员。

1963年的北京动物园，圈养熊猫10只有多。2月初头，黄惠兰、欧阳淦挑出体格最棒的雄兽“皮皮”和母兽“莉莉”，都来自夹金山。

动物多春季发情，场地选定，将“皮皮”和“莉莉”关一起，双方见面就对上眼，情投意合交配成功。秋风起时，“莉莉”稳坐圈舍角落，怀里多出一块百把克的小肉团，胎毛白色通体粉红。

“莉莉”产崽，全世界第一次在人工饲养条件下，实现了大熊猫自然交配和产崽。幼崽取名“明明”，科研人员希望它前途光明，中国大熊猫研究前景光明无限！

也在这一年，国家加大保护力度，卧龙等第一批自然保护区建立。

截至1977年，北京动物园共诞生16只大熊猫幼崽，存活7只。以后，北京动物园又率先攻克人工授精繁育大熊猫，突破全人工育幼难关，解决双胞胎成活等问题。

何止这些。1957年4月，我国政府赠送苏联的第一对国礼大熊猫“碛碛”和“平平”，也是从这里走出国门。

1972年2月，中美两国领导人以战略家的政治勇气和智慧，实现了跨越太平洋的握手。尼克松访华一周，双方在上海发表《联合公报》，23年的坚冰被打破，中美关系走向正常化。答谢晚宴进行时，周恩来总理宣布：赠送美国两只大熊猫。赠美大熊猫“兴兴”“玲玲”，一雄一雌，老家也在夹金山。

紧随其后，日本、英国、法国、墨西哥等国获得的国礼大熊猫，都是从北京动物园出发，作为“友谊使者”漂洋过海。

隐居于深山的“竹林隐士”，从此摇身一变，成为“世界公民”。

1982年，中国做出决定，为保护濒危物种，不再以国礼形式赠送他国大熊猫。然而，黑白二色的诱惑难以抵挡，各国人民都希望在自己的国家观赏到这种超级萌宠。

满足期盼，中国推出符合国际惯例的合作模式，同他国合作开展大熊猫繁育研究。这么多年来，大熊猫热持续升温，粉丝遍布全球每一个角落。

改革开放

“熊猫计划”成果丰硕

大熊猫的全球粉丝中包括美国的乔治·夏勒博士，这位国际著名的保护生物学家，青年时立下大志：去夹金山寻找大熊猫。

1979年秋，夏勒放弃同样重要的美洲豹研究，出任“熊猫计划”外方首席专家，成为新中国成立后首个到中国研究大熊猫的西方学者。

“熊猫计划”——中外合作的第一个野生动物研究项目，签署于1980年，双方共投入数百万美元。世界自然基金会，这个全球最大经验最丰富的环境保护非政府机构，获准来华开展大熊猫保护工作。

改革开放春风荡漾，打开封闭已久的国门，“熊猫计划”标志着中国生态保护对外合作的起步。何止资金资助，国外野生动物保育的先进设备，野外考察、人工饲养方面的新理念，一并到来。

中国方面，委任大熊猫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胡锦矗为首席专家，与夏勒等协同配合，跟踪调查野生熊猫。一晃两年，夏勒居住深山老林，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下，取得丰硕成果。

1983年春，胡锦矗陪同夏勒前往夹金山，考察蜂桶寨自然保护区。

胡锦矗对夹金山十分熟悉。1976年，中国第一次大熊猫调查期间，胡锦矗率几十名调查队员深入夹金山。山路陡峭宽不盈尺，不少路段千丈绝壁百尺深涧，同行者不小心滑倒，胡锦矗冒死相救；河流湍急没有桥，两岸架钢索，胡锦矗带头溜索凌空飞渡；不断发现国宝踪迹，胡锦矗兴奋不已，紧追不舍；死去多日的熊猫，恶臭难忍，胡锦矗俯下身子，从其体内找出2236条蛔虫……

胡锦矗一路滔滔不绝，这个神奇的地方，谱写了大熊猫史话瑰丽的篇章：西方世界第一次知道熊猫，就是因为穆坪；新中国成立以来，上百只熊猫从此地送往国内各大动物园；24只国礼大熊猫中，17只出自宝兴……

夏勒听得兴起，称这方山水为大熊猫的“宝山圣地”：“全世界研究大熊猫的人，都必须到夹金山来！”

保护区的泥巴沟，夏勒见到大树基部熊猫巢穴时，提及几十年前，自己曾梦想在夹金山遇上大熊猫，不知能否如愿？说来够巧，路过的伐木人告诉他，就在昨天，还听到山顶熊猫叫。

登上山脊，前方不远处，翠绿的竹林边沿，果然出现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熊猫，分外醒目。它不时回头，发出“咩咩”的叫声，似乎同夏勒打招呼。夏勒忘情地跳起来，全然不像年过半百的人。

迄今，这位高龄老人依然身强力壮，为保护雪豹、藏羚羊奔波在青藏高原。

光秃秃的山头，温饱线上挣扎的村民，夏勒对天然林的消失充满担忧。他反复告诫同行者，保护区工作人员做的工作为人称道，老百姓对熊猫的关爱值得肯定，但野生大熊猫保护任重道远。

四川在行动

大熊猫栖息地“申遗”

回应国际社会关注，四川大熊猫栖息地申报世界自然遗产，具有里程碑意义。

基础工作做在前。1988年，大熊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；1992年，实施“中国保护大熊猫及其栖息地工程”；1998年开始，重点地区天然林全面禁伐；2002年，启动“全国野生动植物保护及自然保护区建设工程”，大熊猫在重点保护物种中排名第一。

国际上，大熊猫名列世界十大濒临灭绝野生动物之首，“申遗”之事，全世界早就形成共识。

2005年国庆前夕，四川大熊猫栖息地“申遗”正式迎检。

“申遗”考察团包括首席专家、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保护地主席戴维·谢泊尔，英国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中国项目经理威廉·华蔚林，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物种保护区负责人吕植，中科院动物所研究员汪松、何其芬等。

考察团两项任务：考察，并做出评估。其中，蜂桶寨自然保护区野外考察，徒步穿越大熊猫栖息地，最惊险也最刺激。

按照常理，专家实地考察从不表态，但戴维·谢泊尔忍不住称赞：“这里生物种类多，共发现动物和植物模式种（亚种）100多种，以‘穆坪’二字命名的约50种，非常了不起。”

大熊猫救助站，一只野外获救的熊猫幼崽，摇头晃脑迎面而来。救助国宝义不容辞，几十年来，扬名海内外的“巴斯”，失去妈妈的幼崽“张咔”，三只脚的“戴丽”和“紫云”……无一不是当地汉族、藏族村民从死神手中救回。

3天野外考察，由蜂桶寨自然保护区管护员陪同，专家们徒步上百公里，翻越海拔3000多米的大山，了解大熊猫生存环境及生物多样性。

天不作美，蒙蒙细雨下了一宿，崎岖的山路湿滑难行。一路走来，专家们频频发现大熊猫踪迹：用树枝和杂草铺成的窝，树洞中产崽的“产房”，新鲜的粪便和毛发……

管护员说十多天前，一只国宝大摇大摆闯入村民家中，咬坏铝盆和衣服。几天后，管护员偶遇这只大熊猫，身后尾随两只幼崽。

差一点就撞上野生大熊猫，专家们激动万分。

穿过箭竹林时，管护员停下脚步，悄声告诉专家们：前面有熊猫。将信将疑，轻手轻脚沿小溪前行。果然，前边传来轻微的响动，溪流瞬间变浑浊。管护员有经验，说大熊猫发现有人后，顺溪流朝山上跑了。

迎面一棵粗大冷杉，树冠枝繁叶茂，空心的基部，大熊猫巧利用，打造出舒适的窝。是否跟踪？大家望着戴维·谢泊尔。博士果断摇摇头，停下脚步。很显然，再继续前行，会惊扰大熊猫。

世界自然遗产考察中，专家们尤为看重“三性”。首先是真实性，通过野外观察，发现洞穴、粪便、啃咬的竹叶等，证明大熊猫的存在确切无误；其次是完整性，大熊猫活动区域宽广，没人为分割阻隔通道现象，能保障相互联系和种群间的交流；三是可持续性，保护措施切实有效，栖息地禁止人类活动，禁止砍伐林木，无工业污染。

窥一斑而知全豹。夹金山野外考察，目睹“三性”在申报地的完美体现，专家们对四川大熊猫栖息地保护予以肯定。

2006年3月，评估报告完成并提交。7月，世界遗产大会评审，各国代表全力支持，21名世界遗产委员会成员一致通过，四川大熊猫栖息地列入《世界自然遗产名录》。

全场掌声雷动。

喜看今朝

国家公园探索新机制

世界遗产固然了不得，可没想到十年之后，随着生态文明建设迈向新台阶，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紧锣密鼓，更将大熊猫保护事业推进到新的高度。

2017年以来，国家整合川陕甘资源，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持续推进。国家公园总面积2.7万平方公里，其中四川超过2万平方公里，包括核心保护区、生态修复区、科普游憩区、传统利用区。

蜂桶寨自然保护区办公楼前，抬头就见“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管理分局”几个大字，工作人员来回忙碌。

蜂桶寨自然博物馆，数字化设施让人耳目一新；大熊猫文化宣传教育中心，两只国宝灵动可爱；生态监测、污水处理、应急救援等项目，正在规划实施。

满山林木葱郁。昔日伐木工，放下斧头拿起锄头，摇身一变成为植树护林人。国宝要保护，邓池沟近一半土地退耕还林；大山里的人要致富，受益诸多政策，不少村民乔迁新居。

林竹掩映，几十栋房屋临溪流而建。村口立牌坊，上书：邓池沟新村。大熊猫走向世界的地方，村民们走上绿色发展之路。春赏花夏避暑，秋天观红叶，旅游旺季，何止重庆、成都的人纷至沓来，国外游客也频频光顾。

村口头一家，“绿之源·山野菜馆”牌匾高挂。店主罗骥，今年三十出头，成都餐厅当厨师6年，两年前新村落成，回邓池沟创业开农家乐。一年四季，凉拌土鸡、山药炖土鸡、白豆炖腊肉……地里种的农家菜，还有山中野蕨菜、鹿耳韭、广栋苔、折耳根、龙包菜，清香麻辣味道多变。好吃嘴们胃口大开，“巴适，安逸”叫个不停。

大熊猫国家公园一旦建成，明天的日子更美好！满面笑容的罗骥说。

看不完道不尽，探访国宝150年踪迹步履匆匆。抚今忆昔，中国告诉世界，大熊猫与人类共享绿水青山。

《光明日报》（ 2019年07月12日13版）

把玉明：忆昔母校——永登师范

#冬日生活打卡季#

忆昔母校——永登师范

1996年5月，我从永登县转调天祝县教书。期间从312国道往返兰州，经过永登县大同镇马家坪时，心里总会不自觉的闪颤波动几下，这个普通而名不见经传的地方，曾经是我的母校永登师范所在地。路经此地，见物思旧，一种情缘并长的慕思会黯然滋长。

一次，特意停车，想进去看看，校门口竟然挂着“八运驾校”的标牌，心里咯噔一下，遂想，还好！仍然是个学校，没有变为加工厂房，或者养殖圈场，“于我心有戚戚焉。”当我将要进入大门时，一条拴着的狼狗凶恶的扑将上来，告诉我它是这儿的主人，惊恐后退中“再见已是陌路人”的一句歌词飞速闪过，而后喟叹，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了。

深谙岁月有更迭，时代在变迁。母校在世事繁昌中起起伏伏，几近蜕变，尽管应时而变，顺势而为，最终还是不复存焉，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。

沧海桑田，物是人非，探望母校仅有的一次机遇未能随缘，悻然而返的坐在车上哑然无语。一旁尚幼无知的儿子略带调侃的问我：“爸，这就是你的母校？”两个都是亲人，我念向谁，我意何为？只能于无语无言里喑自感慨，却又不得不承认，有些门一旦出来，就永远进不去了。

我知道，一个人的记忆长度是有限的，能通过回忆，记录些生活的点滴和片段，是一种自我慰籍，一种自我修为，尤其是对母校而言，更是一种情愫。

离开母校三十三年，再未踏进过半步。三十三年，半个人生，三分之一个世纪，在弹指一挥间就转瞬即逝了。当我沿着记忆的藤蔓回归到那个苦涩的年代里，一段光阴，一场青春的流年，零零散散的生活碎片，蓦然浮现在生命历程的坐标上，酸甜苦辣，五味杂陈，感念于思，徙乱于怀，却又愧对内心。

夏秋之交的1986年8月，我第一次走进县城之南，丽水之旁，毗邻312国道的母校永登师范。

当年我17岁，虽壮，却懵懂少识，而此年龄，在班上基本算是最大的了。学校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，农村也分山区和川区，我是全县山区最远最偏僻的那一个乡里的，又是全乡海拔最高，交通不便村里的。记得要去学校报到时，母亲用自家最好的羊毛做成被褥，父亲给了五块钱，早起两个小时，步行七八里山路到乡政府，坐上当天唯一一趟通往县城的班车，再转车到县城二十公里之外的学校。年轻又力壮，憧憬又新奇，未曾知道铺盖行囊的繁重和路途周转的不易。

校门

“甘肃省永登师范”是母校的全名，校门旁悬挂着这一白底黑字的标牌。校门两侧青砖方柱，砖缝均匀细密，立柱基实体坚，有盘石之固。方柱连接两扇铁艺对开大门，门扉拼花图案，门面靛蓝漆面。门是敞开的，可自由进出，门是通道，也是起点，更能象征尊严和地位。

校门普通，在我们心中却是神圣的殿堂。

母校的门，并非高大雄伟，相比现在馆堂楼所之伟门，低调寒碜了一些，但不失古朴凝重，清雅端庄。在那个物质匮乏、建筑单一的年代里，通体砖混结构的建筑已属上品。

母校的门，陈年老样，凸显出一种年代久远，底蕴深厚，钟灵毓秀的英气。大概源于她是全县最高学府，集聚了一流的教师，汇聚着脱颖而出的佼佼学子们有关，也因为从她里面走出去的人，终将会与吃公拿薪相关。

母校的门，以及她的招牌，赋予了在这里学习生活的人们一张标签，一个荣誉，成为年代里的香饽饽——一代中师生。

母校的门，当初如此，今亦如斯。

校园

校门正面矗立着高大雄伟的礼堂，礼堂的底层辉映在丛树密匝的圆形花坛之后，花坛树丛上方，竖立一行“请您讲普通话”的白底黑字，醒目亮眼，生动活泼，彰显了一种“学高为师，身正为范”的校风校貌。学校的环境品位，理念高度，让我一个农村娃心犯嘀咕，一口当地的大白话，怎能绕得出规范优雅的韵味呢？自身的不足，心中的落差，于初来乍到的认知错觉中心有岑岑然！

进入校门，宽敞笔直的通道，掩映在修剪齐整的两排榆树绿带中央，绿带延伸，熙熙融融，贯通至花坛。透过绿带长廊，两侧粉墙红顶的房屋身同形似，和谐相对，是学校主要的办公区域。校门至花坛一段，葱郁中粉白，高低里错落，自然里存真，布局造型美观，色泽气氛融洽。

花坛既是校园装饰，又是区域分界。继续前往便是礼堂、教学区和操场了。花坛前右拐南向通道，连接着的是学生宿舍，宿舍南向是教师家属院。校园里目之所及的房屋，皆为清一色通体砖结构建筑。砖结构俗称砖瓦房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富有建筑的象征。家乡村子里一百多户人家中，一砖到顶的房屋几乎没有，我是我们家族里，应该说是我们村子里，第一个住上砖瓦房的人，并且一住就是四年。

宿舍

这种中间通道，东西并排、坐北向南的学生宿舍共有四排，宿舍清水砖砌墙，玻璃窗锃亮，每排八九间，整齐而悠长。入内南向靠东第二排，是我们八六级二班的男生宿舍，共三个半。舍内七床一炉，再无他物，靠墙并排高低床铺上杂居着来自不同乡镇的同学。每天清晨军乐号般的一声起床铃，催醒还在迷糊着的我们，于慌乱中穿戴出操，时有错穿漏丢的逸事发生，在操后舍内交换补就的档儿里，骂声一遭，笑声一片呀！

冬天干冷，舍前原土地面泼水结冰；夏天燥热，左旁老树蝉鸣聒噪。季节交替的变迁中，门前树丛中像猫一样大的老鼠，时常和我们狰狞对峙，争道抢行。之前，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家伙，连家里大人们都说那是黄鼠狼呢！年代里特有的产物，也成了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宿舍东面近挨一条北来南往的小溪，溪水不宽，仅一步之遥，常年清澈，水草茂密，时有小鱼游弋。溪水两旁天然沙棘、刺梅和老杨树枝繁叶茂，浓郁成荫。夏季能抓鱼，冬日就溜冰，唯美的环境，清幽的去处。平日里喜有涉水走捷径者，时常跨越不慎，鞋脚进水，怨声引来同伴们一阵哄笑。小溪把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，深深地印刻在了她那波光粼粼的影集里。

住在水渠旁，也是件幸事。夏天洗衣的好去处，饭后洗碗的方便地。溪水旁枝伸叶展的老杨树，沿溪茂盛着，遮蔽了一夏的炙热和强光，给饭前课后大树底下吹拉弹唱，角逐棋艺，勃发豪情的同学们，提供了一处竞技竞智，挥洒青春热血的理想场所。

中师学生个个注重实用技能培养，也喜欢追逐兴趣爱好。象棋跳棋五子棋，篮球足球羽毛球，就在舍前门旁布阵对垒，时有为赢输而争论不休者大打出手。较真与不服输的年代里，原始强烈的好胜心和勇往直前的冲动力，充斥着每一个年轻的神经。小溪老树给我们带来了方便，也见证了我们成长历程中的逸事，目睹了我们青春年华里的童趣，记载了我们旖旎岁月里的天真。

那时候，周末只有一天，节假日也不怎么放假，大都在校不回家。周末漫长的时空里，我们也会到同班女生宿舍里串门聊天。一个人很少去，也好像不敢去，虽然青春，可年代里延续而至的传统思想，内心里总是装着三分胆怯，七分羞哒。要去，也是三五个男生搭伙前往。虽有拘束，却也在东拉西扯中聊的起劲，说的滔滔，开心着，充实着，唯美着……其实串门是由，聊以抚慰寂寥是真。印象中她们的宿舍，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温馨的布设和亮丽的颜色，让我们这些懵懂着的男生们津津乐道。

宿舍是供给休息的地方，也是新闻和野趣的发散制造地。晚自习后的一段时光是惬意快乐的，吃着晚饭预留的半个馒头，说着道听途说的闲话，一舍亲友，说趣逗笑，其乐融融。可有时候偏偏就找不到自己亲手放在碗里的那半个馒头，为此，时常会扰乱撩动一下本就详和温馨的气氛。然而，那时候心无禁忌，也无郁闷的说法，气来直来直去，气过和颜悦色。

同窗共食，互帮齐学是中师生活的特点，崇先尚优，意气风发同样是年轻人的个性。早餐毕后，两排宿舍的中间通道，浩浩荡荡的同学们涌向教室，没有统一的校服，却有着一身豪迈朝气；没有优越的条件，却有着积极向上的心境。每一个脚步在拂晓的晨曦里，向着光的方向，向着美好的一天进发。

礼堂

去教室先得经过礼堂，礼堂在学校的中心位置，左邻一日三餐的食堂，右接通往教室的一段坡道。绕道礼堂后面，一字排开的平房分布左右两边，左为实验室，右是图书室，正中是通道，通道前方四五十米处便是教室，教室被直角形的操场包围着。

除了学校操场边那个钻天高的，不知年代，曾有何贡献的大烟囱之外，学校内唯一的高层建筑就属礼堂了。

礼堂面对校门，位正居中，设计上兼有悬吊式二层单体建筑风格，是学校所有建筑中的点晴之笔。礼堂有踏步台高，有木栏护卫。拾级而上，阶面宽长；上至平台，面阔进深。一楼四门对扇并开，二层四窗严实齐整。礼堂门面镶嵌红白水刷石多彩图案，门楣简饰天蓝色马赛克瓷砖，门柱方大宽实，底黄身绿，装配橘黄色木质门窗，色泽柔和饱满，气韵祥和温馨。

礼堂的确是一个雄伟而又多彩的建筑，多年以后的记忆里，恐怕模糊不了的只有礼堂了。

礼堂庄重威严，承担了学校的一切重大活动和礼仪，也承载了一代中师生的厚重情怀。不难想像，每一届毕业生的定格留念非她莫属。尽管那时候的照相稀缺，但凡是从这所学校走出的同学，我敢肯定，不会没有一两张，我们冠以大礼堂的正面照片，珍藏沉淀在岁月的流年里。

礼堂可以称得上是母校的一面旗帜，或者是精神象征。

礼堂是个欢乐的去处，周末的一场电影意犹未尽，满城师部的乐队表演兴奋不已，热血沸腾的演讲精彩纷呈……还有新春汇演，讲座报道，艺术展览等活动，记忆里礼堂是没有固定座椅的，我们时常排队携凳欣赏观看。每每这时，我会在中场一个人偷偷地开溜了，从小溪旁的密林里转移到操场，再从南墙厕所那儿翻墙而过。墙是挡不住打小掏鸟上房，越沟过涧长大的我。一墙之隔外的麦田垅埂上，包谷地头里，时常有我漫游的身影。于此间，我的心情是愉悦的，我好像成了另一个我，心思早就飞回到家乡，思忖着小山后的豌豆该开花了，下地里的麦子也许抽穗了……我不清楚当时的我，竟如此执着于一个人独游漫走，是否就是一种逃学叛逆行为，或者说是独异孤僻不合群。至今，我仍然无法判定当时的心境和思想。

不仅如此，我还时常一个人到庄浪河旁转悠，看那一河的水就这么白白地流走了，总觉得怪可惜的。有时候一个人在树林里钻进钻出，那么多的树一块生长，一起旺盛，又都那么融融泄泄。它们中间最小的也长成椽子了，大的都能立木成梁了，还在这里白白生长着，有种被浪费搁置掉了的感觉。或许之前的我，从未见过大水横流，众树野生的景象，也或许是家乡常年缺水少树半干旱的缘故吧！才对这一河两岸白流的水和乱长的树有点惋惜。同时我能觉察到，这儿的水，这儿的树都愿意接纳我，亲近我，和我是好友一样，我喜欢它们流而不盈，静而无声的姿态，更喜欢享受一个人转悠的感觉。

也不仅仅如此，我一个人会在夜晚的公路上走的远远的，看不见学校，然后又折回，就这样在黑的夜里，一个人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，想了些什么，作何打算？至今成了一个谜，成为一个疑问。如果把人生说成是涉涧过坎的话，我觉得当时的我，正在翻越着一道自己不甚清楚的坎儿或者是心结。瞎转悠，走夜路的癖好，或者是劣性，是好是坏，是利是弊，我说不准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，那就是曾经的独处和黑夜的历练，造就了我毕业后在几所学校里独自住校时，从来都没有孤独胆怯过。

礼堂是个无声的老师。我在她的怀抱里，深切地感受和品尝到了现代时尚、前卫时髦，热情奔放，以及才艺智慧带来的喜悦；同时也略略感知到哄哄闹闹，亢奋状态下，那一丁点儿迷茫的落差和感官的不适。我好像不该在激进的年代里选择退躲沉默，甚或是逃离。

总之，礼堂是个让人既向往又踌躇，既期待又忐忑的地方，她给我成长的烦恼中平添了几许欢喜，让我在规避喧闹的安静里找到了几份自信。

图书室

礼堂后排地势抬高的实验室和图书室，在区域布局上呈三角互补态势，是学校主要的活动功能区。实验室里有一台原初的计算机，需要编制程序才能运行，这台计算机新鲜好奇，平生初见，同学们围着它竟无处下手，感觉这东西神奇着，执迷着，却又畏葸着……去过图书室，藏书分门别类，数量众多，不乏中外名著，历史哲学，自然科普，工具专著……该有的都有。当时初中学校是很少有专门图书室的，相比之下已是博大精深了。如此丰富的图书，却很少借阅，不是学习紧张没时间，也不是没有兴趣阅读，而是我从来就没有静心过，书是属于安静的人慢慢享用，细细品味的，当时的我心浮气躁，没能守住一颗安分平静的心，反倒是在困惑迷茫的心境中过活。

正值阅读有条件，感受有愉悦，记忆能存储的年代，应该抓机抢时大量阅读，汲取知识，积基树本，沉淀学养，才算不负韶华，可偏偏愚戆窳惰，未思进取，让时光在纷纷扰扰，浑浑噩噩中悄然流失。

要说看过的书，还要仰仗历史老师在课堂上启示点拔后，才看了一些如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《封神演义》之类传统的书，同时也看了一本在同学中间传阅着的，叫《蹉跎岁月》的书，是一本描写上世纪七十年代，上海知青插队贵州生活经历的书，大概都是缘于青春着，追逐着，慕尚着之故，才在同学们中间广为传阅，争相推荐。要说师范生活中最大的惋惜和遗憾，那就是错失了不该错失的时光。

在那悠长的岁月里，我好像没有刻意留意过别的同学学啥干啥，或者说在想啥？而我在初入校的头两年里，基本是在这种懵懂无知，庸散疲沓中度过的。

教室

教室要从实验室和图书室中间的通道经过。教室坐北朝南，大概前后四排，每排四个教室，同届班级。我们八六级二班的教室在通道左侧，紧挨操场的缓坡下。教室门前宽敞平坦，原土地面平整光洁，无花园，也无草木。课间可在室前活动，也可到操场上狂投几下篮球，舒畅而又刺激。记得隆冬寒冷，且有缺衣少穿，暖暖的太阳满满地照在室前，融融泄泄，笑语杂沓。每每初阳东升，我们男生总会在教室侧墙边，面向太阳，并排堆挤，你推我搡，抱团取暖，只是永远晒不够那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阳。总觉得课间太短，课时太长。

师范生活井然有序而又丰富多彩。除了正常的教学目标和学习任务外，学校还会安排各类有利于学生整体成长的集体活动。晚自习是在每周一歌中开始的，能记住的歌名，如《血热的风彩》《三峡情》《嘎达梅林》……学唱的都是年代里的经典红歌。还有篮球校队班队，时常比赛；书法写字，定期评比；文学社团，如期刊发……学校组织的一系列团体活动，旨在激发学生潜能，培养个性特长。

师范学校的课程包罗万象，且又注重学生实用技能培养。“一专多能”是培养目标，“三字一话”是基本功。对应开设的学科扎实而密集，早四午三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。四年中要学完文选、语文基础知识、数学与函数、哲学、物理、化学、历史、地理、生物等基础课程。同时还要学习教育学、心理学、语文教学法、数学教学法、自然教学法、音乐、体育、美术，这些算得上是专业的课程，每门课程都得及格过关，相反就得在新学期前补考。

老人们说，学习是上坡路，也是费事活。回想学习的经历，勤学苦练是必须的，尽管如此，个别课程却学得磕磕绊绊不给力，只能勉强过关。语基课上总有阻挡不住的瞌睡，撕皮掐肉都管不住。几门教法课和教心学课堂上，老师讲的津津有味，自己听的头头是道，课后理解时却总是一知半解，甚或是模棱两可，抽象加纯理论的东西难以装进无一丝实践经验的头脑。

现在想来，教师离职进修是多么的有必要。数学课上听得懂懂的，下课总是做不上作业，前后桌商量，左右旁请教，也是似懂非懂，模棱两可。这种上课清楚下课糊的情景，自己也困惑而无奈。不是老师教得不好，而是自己入得不深、学得不透。记得在数学课本上写了“数学难，难于上青天”的字样，喻示对数学课程难的认可和敬畏，结果让数学老师发现后当堂教育了一番，在诚恳接受教导的同时，怀疑自己是不是断线缺弦，在这门课程上。

补考的课程，数学必须在情理之中。后来才知道我们所学的数学课本对应的只是高中数学甲种本，都学到云里雾里去了。于是那个暑假为了补考备考，一边放马，一边啃题。

师范学生注重自学，且又偏其所好。晚自习是完全自主的学习时间，有无老师管理，都能潜心自学。我确实喜欢物理学科上的电学，假使有电子元件的话，完全可以组装一台收音机，绝对能让它说话。地理课本老早就看完了，山河锦绣，心向往之。文选课文自发研读，潜心默记，同时，对指定背诵的百首古诗词率先过关。后来才觉得，这些背过的经典诗词受益匪浅，幸遇良师，教泽绵长，这大概印证了兴趣就是最好老师的一说吧！

师范学习是综合性加个性特长化的学习。同学们在勤奋刻苦学习课程之余，都极力去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，各种智慧和才能尽相勃发。音体美在师范学校相当重视，我在想，是学科发现了人才，还是氛围造就了才人；是专业培养了优秀，还是特长迟早会显现。我们班上涌现出了一批小三门的天赋们，拿起乐器会弹，上到操场会投，站在溪边会画。

的确，看那秋天的校园一派静美，溪水旁，杨树林一抹金黄，周边全是或坐或站，实地写生的同学们；同时音乐室里，各种器乐，丝竹声声，传统美声，时高时低；操场域外，列队训练，竞赛评比，喊声连天。一种爱好，受益终生。

多年以后，我才深切地体会到中师教育是真正的素质教育，是让我们学习了基础知识的同时，获得了全方位的成长和发展的教育。可我天分愚钝，禀赋难悟，和音体美无缘，与专业课无分，至此平庸，还好！我的平庸没能影响秋天的隽永，校园的和谐。

师范学习是刻苦认真的，师范考试也是严谨公正的。中师生，既是生又是师，文化课程是基本知识，专业功课是基本技能，二者不论是考试，还是过关都是至关重要的，为此，同学们都特别重视上课专心听讲，课后熟读深记。尤其是到了期中期未考前的一段时间，大家的学习热情十分高涨，不少同学通宵开夜车刻苦记诵，反复演算，力求考试能拿到高分。尽管发奋苦学“二基”知识，苦练学科教法，还是在见习和实习的初期阶段—— 言语稚嫩，战战兢兢。在经历初写教案和尝试上课的艰难后，都是老师的耐心指导，同学的相互勉励才逐步得以提高。在此后步入讲台，深入教学，认知提升的过程中，深感身为人师，为人师表，既教书又育人的工作责任重大。

食堂

一提起打饭，激烈中不乏温情，难言里一把辛酸。每到饭点，近千名学生同时在四个窗口打饭，基本没有顺序排队打饭的时候，速度和力量决定着能否顺利打饭。

中午最后一节课上，一只手在书本上，另一只手在书桌内的饭缸上，铃声一响，堪比百米赛跑，只要占据一个窗口，同班男生同力协作，男女配合，左窗口送进饭盒连同粮票菜券，右窗口一碗碗，一缸缸如雪花般的饭菜飘然而至，东倒西歪，汤汁乱飞，毫不留情的泼洒在头顶身上实属正常。盛饭的这些家当像样的也没几个，铝制饭盒严重变形，搪瓷缸碗遍体鳞伤，可盛出来的饭菜喷香诱人，谁还讲究饭盒的美观，在乎泼溅的汤渍呢？

团结出力量，协作提效率，那场面确有“一人站位，全班吃饱”的阵势。假如一人落单，打饭就困难些，当你从送票口挤到取饭口的一瞬间，有时候自己的饭缸会不翼而飞，被别的同学有意端走，或者是端错了，不得而知。而自己又不敢端别人的，这一顿就只能买个馒头充饥，最心疼的还得再花两三元钱购买新饭盒。

食堂饭菜花样简单，早上几乎永远是米汤馒头，从食堂走到宿舍基本就消灭了，而想吃的胃口和欲望还在无限的膨胀放大着，于是开始思量着中午能美美的吃一顿。中午花样虽然多些，如面条、臊子面子面，洋芋丝，豆芽菜，馒头……但也是定量，得计划着吃，吃饱吃好就因人而异了。一周内也有如红烧肉这种奢侈品，相反看的人多，吃的人少，那是要花两份普通饭菜的价值，准备简吃下一顿而把这一顿香到家的人才敢干的事，一般人只是巴望几眼，在徘徊犹豫中转向别的窗口，只是那悠悠的香味是免费的。

与此相比，花两角菜票，相当于一份洋芋丝的代价，兑换如手掌心大小的一个糖油膏的另一种香，人就愈加不敢奢望了。虽然处在计划经济的时代，然而任何年代里都会有宽余富足的人，个别条件好，饭量小，菜票足的同学还是有的。他们会用多余的菜票兑换一两个糖油膏解馋，糖油膏不仅仅能解馋，更能体现出一种阶级属性，一种饭菜票富足的阶级属性。

诱人糖油膏啊！那个味至今难忘。一个手掌心大小的糖油膏，有时候不小心“呼噜”一下就滑到嗓子里下了，香的过程未尝到，后悔遗憾过后，终于有了经验。要想吃出油油甜甜，香香脆脆，就的双手合捧，一点一点的舔着香，那上面全是纯粹的油；小口小口抿着吃，吃到中间才是精华。只要细细的嚼，慢慢的咽，把那香味全部渗入牙缝，溜滑到舌根里才算尽兴够味，才叫吃。糖油膏的香，会把人香到骨髓里，香到血液里，香到心灵里，那种香称得上是一种不可思义。

多年以后，我专门去永登西街上买过糖油膏，可那味……

至于晚饭，同学们大都是一份菜和一个馒头，馒头只能吃半个，剩下的半个是预留给晚自习后的，我时常不小心就把一个馒头三下五除二给下肚了。而人们准备预留的半个馒头，也不一定是自己的，待到晚自习后，往往有可能就不翼而飞了，不是不地道，而是年代里的无可奈何呀！

吃饭是基本需求，是身体长高成熟的必要前提。那个年代里有定量供给制的保障，已经是优越而满足了，于是观念上不求吃好，但求吃饱。因为有供给制，家里就不会给多余的钱，其实当时子女众多的农村家庭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可给。而供给的定量饭票，如果按每顿吃饱计算，充其量也就只能维持二十天左右。于是一直在为吃饱努力着，但根本无济于事，无能为力。那个年代因吃的危机，生发出一些有悖道德品性的糗事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。事隔多年，我还不得不承认，我偷过校外农田里包心菜之类的秋菜，放在床地下，周末在杨家饭馆兑换过面片。

尽量吃的问题如此严峻，可我不慎丢失过饭票，那是一月的口粮，这对完全靠学校供给而生存的大多数学生来说，是一件残酷的事，甚至是一场灾难。的确，谁的饭票都是精打细算着用的，然而，班上五十多位同学都愿慷慨解囊，一两元的资助，使我不但没有挨饿，反而在当时唯一盈余了一回。同学之情让我度过了艰难岁月里的不幸时光。年年岁岁，岁岁年年，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，内心就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惊喜和酸楚。

结语

我的母校，当年培养中小学教师的摇篮！肩负着乡村中小学师资培养的任务，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——永登师范，而她给了走出她校门的人们另一个响亮的名字——中师生。中师生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饽饽，全国何曾千千万万，相同的心路历程，相同的人生经历，走出了一条平凡而清贫的人生之路。中师生，这个曾经响当当的名称，将会留存在渐进老去，那一代人的心目中，也会随时代的步伐渐行渐远。

我的母校，永登师范，一个神奇的地方，圆梦的舞台，也是一个孕育了无数英才的摇篮。丰富而又紧张的学习，让每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逐步开窍启闭，日臻成熟。就像胎体煅烧，浴火重生，瓷光熠熠，终成正果；又如化蛹为蝶，凤凰涅槃，蓄势待发，展翅腾飞。四年的刻苦学习，走上讲台，开启了教书育人的风雨里程，走向了为人师表的人生舞台。多年来，兢兢业业，勤勤恳恳，创新了一套套教法，培养了一批批新人，甚或有脱颖而出者，高职名师，淑质英才，为永登乃至周边的中小学教育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，撑起了永登教育的一片天空。芳华岁月终将失，换得教育新篇章，一代中师生的伟业，功在当代。

二十一世纪初，中专学校一落千丈，相继停办，母校随历史的潮流几经变迁，但校址尚存，房舍犹在，肌肤完好。其实母校就从来没有歇息过，她紧随时代步伐，以另一种相貌和姿态继续给地方出力，为社会服务。

一个时代的变迁浓缩成了一段岁月的牵挂和记忆，一个时代的辉煌孕育诞生出了另一个时代的新生。

余华说：“时光好不经用，抬眼已然半生。”从1990年毕业到现在，已是三十三载。岁月悠悠难回首，往事喜忧难回味。我费尽心绪，耗尽笔墨，也只能留住曾经过往里的一点模糊记忆。我在依稀的记忆里，似乎再一次看见一群来自他乡，童心未泯的半大小子们，拎包提兜，前抱后扛，念着一个崇敬的名字，揣着一颗纯洁的心灵，向往着美好与惊喜，来到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大环境里，相聚在晨钟暮鼓，朝夕相处的教室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相伴同行，听师博导，潜学自发，互帮竞学。

然而时光一逝永不回，往事只能回味。